文丨张丽娟
编辑丨董力瀚
来源丨投中网
突如其来的赛点
“要么求变,要么死”。这是张颖9月闭门分享的话,经纬求变是早已开始、持续进行的过程,硬科技正是转型的重要落点。而这番话如今拿出来更加应景——下半年,硬科技投资形势急转。
我们尝试请参与其中的投资人给当下的局面一个定义。
甘剑平的概念是“白热化”。这位渶策资本创始合伙人说,到今年11月份,市场已经远远超出了去年同期的投资态势,“突然进入白热化投资竞争阶段”。
IDG资本合伙人牛奎光选用的词汇则是“火爆”,他将投资“爆点”的逻辑解释为:大家都希望抓住高资本运用效率、高创新模式的项目。
但定性的概念已经不足以阐述局面了,事实远比概念更加刺激,更加激烈。
上个月的投中LP峰会,我与一位相熟的FA匆匆打了个照面,她告诉我在会场上午找人面谈之后,中午要打飞的去上海,她已经和一家芯片公司签了FA协议且拉来了投资,但即便如此,也只能抓住对方创始人给出的半小时空档去谈事情,“无数投资人都在追着他加微信,上百家机构都在求一个见面机会啊!”
“很多优质项目、热门项目,可能同时被十几个FA的同行追着,早就被宠坏了。很多投资机构手持ts等着,老股东也一直逼着、劝着企业再开一轮融资。”
她们团队跟进的另外一个芯片投资案子更加夸张,不仅在一年之内密集地融资了三轮,且每轮的金额都十分惊人,单单A轮融资就超过了10亿人民币,创下了近年来芯片设计领域的新纪录。
硬科技投资热浪掀起的一个特征是,不同币种的基金之间的势能变化,不同于消费互联网时代的美元基金领衔,过去半年间,机构间的话语权毫无疑问正在向人民币基金倾斜。
中科创星创始合伙人米磊最近就遇到了这么件事:一家投中榜单Top 5级别的美元机构老大直接来登门拜访。“今年接触的很多机构以前甚至都不熟,很多投资机构过来谈合作机会,连他都来主动来约我,觉得挺意外的。”
但是,“先来后到”已经不是品德,不是人情,而是规则。“入场晚的已经很难拿份额了,现在开放一轮融资,基本都会被老股东分走。”
同行求项目求合作是打从六、七月开始的,之前有一两家机构问他们要份额,后来变成了十几家,特别火爆的项目甚至会有一两百家来敲门,米磊也从开始的惊讶以对,变成爱莫能助了,“我们也搞不定啊,我们自己的份额也不够,最后都是国家队进场的。”
对有些原本对硬科技的触角没那么敏锐的美元基金来说,现在进场就是两条路:第一,往更早期去碰碰运气;第二,出更高的价钱,想尽办法追进去。
另一位FA朋友告诉我,去年年末,他曾经和一家VC沟通过几个机器人项目,当时对方的说辞是“看不上”,“我当时觉得你们是开玩笑的,你肯定是不懂吧,结果人家今年在机器人赛道上疯狂地出手”,更加夸张的是,之前根本连看都不看的项目,也会有机构不断出手。
一家美元基金的副总裁也听到类似的信息,“我听到的消息说,有些机构把去年看过的项目又翻检了出来,然后又重新投了一遍。”
但是,硬科技投资的第一个赛点已经来临了。
入场、押注、扫货,从决策上都不是特别难,这些动作毕竟都在一个“从众”的区间内,只是根据自己的思考、判断与资本实力量力而为。
踏出第一步之后,才是真正的考验:几年后再来审视这一波硬科技投资,当下的决策,一定是决定性的。
有人刚入局,有人扫完了货,还有些人考虑是否该收手。引起的连带问题是,这些正在被追捧、热捧的硬科技企业,究竟值不值这么多钱?手里还有弹药的基金,半年前投资的企业估值涨了10倍,你还敢不敢继续押注下一轮?很多基金开始面对这样的问题,酣战至此,究竟应该是继续追击,还是暂时罢战?企业上限,行业上限,估值上限乃至整盘棋局的上限究竟在哪里?
有些参与者也在尝试用自己的方式解答这些问题,比如经纬创投就以合伙人张颖的名义发文,阐述对科技股和电动汽车估值暴涨的看法,其中有两句话很有意思,就是在尝试回答“估值上限”的问题:第一,利率是一切金融资产的锚,今天的低利率已经改变了很多事情,如果死守以往的经验,就很有可能犯“刻舟求剑”的错误;第二,定价权不在VC手里,不在公司手里,估值由供需决定。需要重新思考“好价格”的安全边际。
DCM董事合伙人曾振宇的看法是“正循环已开启”。国内科创板的上市公司和美股市场的科技股表现都很好:业务在加速,也普遍获得了估值溢价,二者互相加强进入了加速的正循环。
无论如何,市场不会给你很长的时间窗口做判断与决策,因为增量资金仍然在源源不断地入场。
此前中科创星所管理的“北京硬科技二期基金”在北京正式启动,成功募资了15亿人民币。米磊说,“今年募资大环境不好,但硬科技的小环境好,要不是因为今年年初的疫情耽误了时间,募资速度应该会更快。中科创星2013年开始募资的时候,窗口期大概在1-2年,而现在,募资金额变大之后,窗口期也只需要半年的时间。”
此外更有不少新的投资机构也跑步进场,一位新基金的管理人告诉我,他们正在争取登上市场上的各类榜单评选,为马上开启的募资做准备。甚至有基金的管理合伙人想要立刻马上在年底之前就榜上有名。
启迪之星创投总经理、主管合伙人刘博也感同身受,她告诉投中网,今年对于启迪之星是再上征程的突破一年,很快就募集到了5亿人民币,且是现金到账。
今年多数机构募资顺利的背后,都有着同样一个原因:主投硬科技赛道。拿得出案子,就拿得到钱,刘博的亲身经历就是实证:在其已投资的140多个项目中,次轮融资率超过70%,这其中,在2019年投资的约20个项目在疫情期间都成功地融到了下一轮。
长长的募资名单上,还有启明创投、DCM、CMC资本、元璟资本、高成资本、明势资本、弘毅创投、联想之星、源码资本、创世伙伴资本、国科嘉和、磐霖资本等等……这些募资信息里有个一目了然的特征:新基金将硬科技列为主投方向,无一例外。
主动与倒逼而来的转型
瞄准硬科技的投资人,大约能分为“从消费互联网等领域转型而来”以及“在硬科技领域有较长期跟踪”两大类。有趣的一点是,多数人会把自己定义为后者,毕竟十年前,中国投资领域曾经有过一波持续数年的LED热。
但现实是赛道在短时间内骤变,变得比十年前更拥挤了,所以有一个结论是确定的:市场挤进大量的新玩家。
某家FA的董事在今年感受了几类投资机构的转型和加注。“第一类是大的战投,比如字节跳动、美团、京东、快手等都开始在业务边际线周边布局;第二类是地产商,比如碧桂园投芯片,珠江集团投科技等,大家都开始投相关项目了;第三类是传统投互联网的投资机构,比如CMC资本、源码资本等都改赛道了;第四类则是一些美元机构、新募资的机构,一开始就往硬科技领域扎。”
这也倒逼着此前投硬科技领域机构做出一些投资策略的改变。
这位FA向投中网透露,尤其是芯片赛道的投资就是如此,有些老玩家比如华登、北极光、武岳峰,要么往早期项目挖掘,要么越来越偏向后期Pre-IPO,或者是把美国项目引荐回国。“他们对现在硬科技投资的中期项目没有那么热衷了,反而是新募资的机构出手很猛。比如某家刚宣布了新募资的VC,他们明显是要压赛道,中美脱钩,科技要发展,赛道定了之后,他们就密集出手。”
云启资本董事总经理陈昱对此注解道, 科创板带来了退出机会,这是引爆点。
陈昱觉得,自己在做的硬科技投资一下子就变成了投资舞台的中心,每天看到的融资新闻至少1/3都是科技相关,大家都是被裹挟着,怕错过下一个美团,赛道的竞争也变得更加激烈起来了。“我现在再想去看开源软件,竞争压力太大了,所有人都在关注,甚至有人听说我在看,DD都可以不做,马上跑进来,我真的被搞的挺被动的。”
反应到自身的投资赛道和策略上,陈昱也做了相应改变。“今年如何和大家拼‘信息差’已经很难了,大家都在关注的时候,很难比别人提前知道一个团队,往往是团队出来的时候,很多机构都知道了,所以只能从拼信息差变成拼认知差,比如对赛道早做研究,提前布局。投资巡检机器人就是拼认知差的考虑。”
那怎么办呢?陈昱觉得采用平衡策略是最见效的,“哪怕有一部分项目是站在高点,一部分项目是打在最低点,平均一下,我们的回报就不错。有点像定投的概念,我不去寻找所谓的最好的投资时机,不去猜测。”
除了赛道的转移,也有赛道逐步加码的抉择。
经纬中国合伙人左凌烨表示,从智能汽车行业开始,三年多时间里,经纬中国在硬科技领域的投资数量持续增加。如今基于巨大的市场需求,科研成果迅速商业化的速度加快了,虽然当下离赶超欧美还有一定差距,但国产替代一定会是一个长期趋势。
“我们从2012年开始覆盖企业服务,当时的主要投资方向是移动互联网,企业服务还很边缘。但在接下来的十年,产业互联网的机会变多,B2B、企业服务、硬科技都有诞生百亿美金公司的机会。对于基金来说本身也需要有所转变。”
有投资人对投中网表示,对于基金来说需要确保两件事:投对,保股比。投对了,最终上市,只要股比占到一个较高水平,赚的钱就跟估值高低没太大关系,项目足够好,疫情后有足够增长,就算现在估值高一点也没关系。
信心可能也来自于“接盘”这一端的变化,云启资本副总裁郑瑞庭表示,“之前很多基金不投硬科技,因为不是主力赛道,如今也都做了扩充,原来美元体系的几家大基金没这么关注先进制造、硬科技的部分,现在头部的大案子开始有他们的名字。”
刘博亦有同感。“所有人都说要投科技,成立科技早期基金,以前我们融下一轮,很少是那几家大基金,去年他们都成立科技早期基金了,之前接我们项目的一般是集成电路、先进制造方向的小基金,擅长垂直类的基金,现在基本上所有的项目再融资都是知名机构,我们也很高兴,他们品牌有影响力,下半年开始,更多的券商PE都来了。”
IDG也对投中网表达了其被“倒逼”的感觉。“我们之前一直在科技赛道做的很好,扎的也很深,今天突然大家都开始投身热潮,如果你本身就长期坚持做这个也理应把优势展示出来。”
当然,IDG也逐步对投资链条做了延伸,从创投到成长期、并购、控股型平台等领域。随着很多的项目成长起来了,相对进入到下一个阶段了,整个全链条都要去布局。事实上,IDG资本从2008年就开始成立PE美元基金,全面开展了PE投资业务,在PE这块其实还是发力挺狠的。”
牛奎光说,“我主要关注硬科技领域的企业和2C的头部创新型公司。我们的决策模型并不取决于公司是2B或2C,而在于能否实现技术的创新和产业化。”
在牛奎光看来,技术的风口来的最慢,但还是来了。总体来看,科技得到了来自政府、创业人才、资本市场等更多的关注,这是可喜的变化。
“我当然是兴奋的。中国是一个内需足够大的市场,能自我形成有效市场,这将使得更多全球化的科技企业未来会在中国产生。或许前几年会成本贵点、效率低点,但是演进一段时间以后,生产关系和生产力都会慢慢地赶上。所以,对硬科技我们会坚定不移地投入。”
也有原来投硬科技的投资人对投中网表示,“很多机构都有赛道代际间的变化,比如今年主赛道是什么,明年主赛道是什么,可能几个赛道都有布局,但并不会平均用力,在面对环境的时候,会选择把某个赛道拿来做主牌,归根结底,底层逻辑,大家都在看技术创新,这方面还是有很多机会在的。”
与此同时,新面孔也在不断出现,“比如像卫哲的嘉御资本,以及之前投豆瓣的机构,你会突然发现很多新面孔,这些机构并不是之前传统意义上红杉这些大基金,也不是一些我们之前知道的科技玩家,反而是一些全新的、你想也想不到的机构都全部参与进来了。”郑瑞庭说道。
也有投资人观察到,最近高瓴创投宣布的项目,已经很明显看出来向硬科技赛道倾斜了。“今年的‘火爆’和以前不太一样,之前是百花齐放,有很多小基金都在投。今年你就会发现,发力的都是最头部的基金,像高瓴成立的高瓴创投,估计今年要投五六十个案子了,而且都是集中在科技这个领域。交易的马太效应在今年变得特别强,资金量变大,交易的次数也增多。”
有投资人表示,之前大家都想要投下一个阿里,下一个腾讯,下一个京东,但现在大家变成了投下一个华为,下一个中芯国际,现在,很多投资人“意识上开始有变化了”。
红杉中国合伙人曹曦此前投了几家商业航天公司,他觉得,变化一直在持续,核心是时机。“这个方向三年前我们就开始关注了,但当时有个核心疑问没有解开,就是不清楚需求有多大。但现在,空天互联网作为未来互联网的新基础设施正展现出巨大价值,而且国家在政策层面上也支持民间力量的进入,巨大的市场需求也就出现了,此外有越来越好的团队进入这个领域,所以我们就果断投了。”
我们好奇的是,一位在红杉投资了快手、斗鱼的合伙人去投火箭,投资逻辑的问题是怎样解决的?
曹曦的说法是,可以把商业航天的产业链简单拆解为火箭发射、卫星制造、卫星应用及运营等方面。火箭企业在本质上其实是物流公司,卫星是运输的货品。但是和传统物流公司不同,火箭公司还需要自己造“卡车”。所以红杉投资中通、德邦、达达等物流公司和投资,火箭制造和运输企业的逻辑也是类似的,会有不同市场定位的火箭公司满足不同的市场需求。
在他看来,投资像解数学题,无论题设如何变化,解题的底层逻辑并不会有什么差异化。“在某个角度上看,投资其实是一个‘求导’的过程。就像生物学、医学的导数是化学,化学的导数是物理,物理的导数是数学——投资其实也是将不同行业的‘题设’拆解开来,最后留下来的可量化的‘导数’就是投资的底层逻辑。无论是AI制药、火箭制造还是消费、文娱等等,这个跟在哪个行业没有太大差别。”
曹曦对科技领域的关注通过两个路径,或者用他的说法是“两个宇宙”,“一个是外向的物理空间里的宇宙,一个则是内向的人体自身的‘宇宙’,比如人脑中有近1000亿个神经元,但我们对它的运作却所知甚少,这就给包括脑机接口等在内的新技术提供了巨大的发展可能性。”
也有很多机构的转型是自上而下的,比如经纬中国就毫不讳言求变之心。“我们今年也在做一些迭代,专门招了一些年轻人,成立了一个小组,不设限制,先看更多的方向,给年轻人足够的成长和培养的空间;此外,一些专业方向例如产业互联网、医疗也有一些新VP加入,最近几年来我们也在这些领域加大覆盖量和投资金额。”
这在经纬内部也是达成共识的,“经纬认可从‘边缘到主流’的价值,很多合伙人也是这样成长起来的,比如牛立雄2013年开始投在线教育,熊飞2012年末开始投企业服务,都是耐得住寂寞的。本身跟产业走得近,就会知道整体市场水温,也只有这样才能持续不放弃赛道。”
左凌烨表示,硬科技本身覆盖很多大赛道,从最热的芯片半导体,到电动车、5G相关、物联网等等,这些领域在大的产业发展中,也会有轮动,比如有些行业现在是边缘行业,但过几年就会成为主流。例如曾经的低端存储芯片,是边缘赛道,但随着苹果推出AirPods,真无线耳机正好需要用到这种芯片,一下子就成为火爆的赛道。
“我们在硬科技领域会先去做大的mapping,包括和发达市场的对比,确定了宏观大势层面有高潜力之后,会先去尝试投几家处于产业链核心环节的公司,然后再去建立更高维度的认知,去往上下游延伸。”
速度与泡沫
“武汉敏芯这个项目我们已经关注很长时间了,但决定之后,我们一个多月就走完了内部投资流程。我做投资9年了,从9年前到现在,整体的投资环境一直在变化。但今年科技投资的环境比去年同期更热一点,已经达到了无人不投硬科技这个程度。我们投完之后,同行都在感慨项目close的节奏在加快。”渶策资本副总裁马培粤对我说的这番话,一个核心信息是“无人不投”。
马培粤遇到的并不是孤例。他自己就对投中网表示,单单以光电子行业为例,今年行业热度非常高,特别在中后期的项目当中,称得上蜂拥而上。
米磊对此感触更深。他介绍道,中科创星在2014年投的一家芯片企业,到现在已经估值翻100多倍了,其在2014年2月天使轮进入,2018年的时候,差点现金流断了,但现在反而大家想投都投不进去了,即便融资2亿,也是早早就没有份额了。
DCM投资副总裁白楠在机器人赛道也感受到了同样的热度。“我们投过的项目,之前融一轮可能花了4、5个月,资本方没有特别的主动,今年融资只需要2星期的时间。原因可能是今年在看硬科技的资本变多了,而市场上总共就这么多项目,所以今年机器人的赛道真的是要火热很多。”
他对投中网感慨道,之前市场没有那么热的时候,大概估值2000万可以拿到项目,现在别人一下就拿出4000万估值来,“这个时候我跟不跟?我可能有的时候觉得说还是要跟一下,有时候觉得风险回报不成比例就算了。今年硬科技相关的项目抢得越来越厉害了,市场好这对我们来说是好事,但是也带来了很多挑战。”
对比之前,白楠觉得,硬科技项目是相对估值低的,虽然痛苦于没人看,融下一轮时间很长,要聊很多机构,但现在虽然投过的项目融资速度变快了,但有的项目抢的厉害,估值夸张,也只能放弃。
刘博也发出了同样的感慨。“我们发现,科技类的项目,越硬,越偏科学家,融资越快,之前估值在2000万以内,现在随便一个项目出来1个亿、2个亿、3个亿估值,这样我们也很难出手,感觉被吹出泡泡了。”
她以实际情况表示,“2018年投的科技项目,次轮融资率和账面估值都比之前要大,次轮短的,5月过会的项目8月又融一轮,以前第一轮3000-5000万投,第二轮估值1-2亿,现在第二轮要3-5个亿,我们投了后面的机构也会投,炒着炒着就把这个行业炒起来了,市场慢,资本快,有了资本之后可能会堆出来有领先优势的企业。”
这样演化到现在,“有些原本能领投的案子,只能变成跟投,有个上个月的项目,还没成立公司我们就发现了,结果杀出来一个机构,我们原本是三家合投,结果被一家全吃了,我们争取到了一点额度,这个马上会涨。”刘博说道。
这也体现在后面找过来的机构越来越多。“三个月一轮,非常明显,去年大家就都往硬科技的领域扎了,之前找我们的机构不是特别多,基本上都是我找人家,问人家你看这是我们机构的项目你们投不投,也挺费劲的,去年开始所有机构来找我们,科创板出来了,包括券商、PE等,都找不到项目。”
这样一来,跟投的时候就出现了下一个问题:贵,“之前有项目,投的时候估值6000万,后来找了百度,按照1.5亿投,紧接着有家机构按照3.5亿投了,现在我们想要继续加注,已经坐地起价变成了6亿估值。”
“大机构抢得特别厉害,厉害在于有钱,他们的问题是投不出去,找不到项目。去年估值1-2个亿的项目,搁今年能上10亿,所以我以前有时候投的没底气,现在太有信心了,2个亿投完,10个亿都有人接,只要咱们敢投。”
而对于小机构来说,有投资人告诉投中网其参与争抢的原因,“还是要参与到抢项目的游戏里面,很多时候你募资的时候,你都没有参与过几个明星案子的话,这个故事是很难讲的。”
郑瑞庭也在今年上半年逐步感受到了这样的热度,尤其是今年上半年的时候,台积电宣布不再帮华为代工,大家发现了严重性之后,半导体赛道就变得更热起来,甚至自己的投资速度和节奏都变快了。
“半导体早期项目估值水涨船高,好项目抢破头,某个项目产品还没完全出来,早期第一轮IDG、启明、华登国际领投,第二轮10亿人民币,紧接着高瓴又投了一轮20多亿,现在第三轮进行中,一年两轮已经是确定的,第三轮也抢得很凶,这就是今年发生的事情。”
二级市场反应也很直接,主打芯片和5G概念的卓胜微,到现在涨了10多倍。“为什么会涨疯了?科创板存在一个估值体系,没有上市之前估值高,上市后就会根据性价比做调整;至少到明年上半年,这种热度没有降温的迹象。”
因此,郑瑞庭表示,自己之前判断的时间还是比较充裕的,现在节奏变得非常明快,今年投资的项目数相比之前每年,基本上是4:1,甚至可能更多。
米磊则干脆用在月球上投资来做形容。“在中国做硬科技投资有点像在月球上做投资,几年前就是零下100多度,像极夜一样寒冷,除了我们投早期的几乎很少有投机构投早期的芯片,我们当时在市场上几乎找不着合投对象,找项目的时候,我们特别很悠哉悠哉的,基本上项目都能看见,也没人跟你抢,估值也很便宜,我们可以慢慢投。”
“现在变成了极昼,一两百家,抢一个项目的极小的份额,这个也是挺罕见的。现在从最火爆的项目蔓延到大概中上部的项目都是如此。我记得18年的时候,有100家机构投大排队投大疆,都进不去。现在是排队投芯片,然后进不去。”
陈昱也补充道,自己有的项目一轮还正在交割,下一轮的意向就已经确认,除了顶级机构,基本上其他人都进不来。部分热门项目,需要投资人承诺资源才能分配到份额。
“我们的一个案子,5月份才交割,9月份就马上又做了一轮,估值直接翻了三四倍,所以今年可以想象,大家抢案子非常积极。我们有的项目估值抬了一倍都还算少的,我也听到去年估值2个亿的项目,今年就敢估值20个亿了。”
这样一来,头部的项目竞争就越来越激烈。“我们最近看到一个项目,本来想融2亿多美元,但收到的意向投资加起来可能快20亿美元了,到最后公司就只能去挑选股东,只有在资源能够帮企业后续得到很好发展的才能谈。大家都没抢到自己想要的额度,很多基金都承诺,比如说5000万到1亿美元投资,但最后也就分配到1000~3000万美元。”陈昱说道。
如何定义硬科技?
采访之中,受访的所有投资人仿佛都默契地达成了共识:今年的投资风口就是硬科技、医疗、消费三个,且所有投资人都有着各自对于硬科技这个投资范畴的定义和理解,并无一例外讲出自己所投项目背后的技术创新逻辑,并用争抢的程度来形容自己押注的正确性。
以AI制药为例,红杉、DCM、经纬,都将其列为关注的赛道;再以机器人为例,DCM、源码、云启等投资案例很集中;还有当下火热的商业航天领域,IDG、红杉、华创、经纬都频频出手;更不要提光芯片相关,几乎所有采访到的投资机构红杉、DCM、经纬、渶策资本、中科创星、启迪之星都纷纷下手……
那什么是所谓的硬科技呢?
作为信息标签,硬科技至少有个非常直观的作用就是提高沟通效率,先把资本和企业的交流囊括到一个范畴内来谈。但具体到执行,各家机构又有不同的入手点。
作为一直关注硬科技投资相关赛道的机构,云启资本的陈昱对投中网表示,其目前主要在看的是服务机器人以及智能驾驶两个相关领域,比如巡检机器人、智能座舱、自动泊车等。
他解释了其中的投资逻辑,“除了手机之外,车是出货量最大的智能终端,新能源车三家上市算是一个标志性事件,股票涨了几十倍,一下把大家估值的天花板打开了,大家的投资热情也就被点燃了。周边产业链肯定都会被影响,这也是不言而喻的。”
机器人和智能车是其目前主要在看的两个领域,比如智能座舱、自动泊车、巡检机器人等。他解释了其中的投资逻辑,“除了手机之外,车是出货量最大的智能终端,新能源车三家上市算是一个标志性事件,股票涨了几十倍,一下把大家估值的天花板打开了,大家的投资热情也就被点燃了。周边产业链肯定都会被用到的,这也是不言而喻的。”
在投资理想和小鹏的同时,经纬中国也重点布局了电动车产业相关赛道,这个过程也是“从边缘到主流”。
经纬中国合伙人王华东表示,智能电动车是对传统汽车的代际创新,电动化是基础,更重要的是智能座舱、自动驾驶、车载互联网等智能化层面的创新。“很多人在看智能电动车的时候只关注电动化,而我们更关心智能化。在我们看来,只有互联网背景的企业家能做好智能化的产品,这也是为什么在理想汽车的比较难时刻,经纬多次下注投资。”
而在产业辐射的范围之上,经纬把车载互联网、车规芯片、5G、物联网、智能制造、工业互联网等细分赛道都算作了自己硬科技投资的范围之内。
“我们没有非常明确什么是什么不是,硬科技、产业互联网这样的概念,每家具体画法不一样,只是给大赛道冠一个自己的名字,实际上,大家都会往新技术赛道倾斜,哪怕我是投消费的,消费领域也会有新技术。”
王华东的观点跟渶策资本甘剑平的想法类似。
甘剑平以“字节跳动算不算AI公司”这个经典议题为例阐述了逻辑:因为字节跳动在做内容分析、推荐,虽然主要是为了更好地推荐内容,但其所应用到的AI技术之深入,就应该是世界上公认的最好的AI公司之一。
“当科创板开板的时候,7月份一下子二三十家公司上市,尤其是像硬件类、芯片类公司,我们虽然不会考虑芯片代工制造类企业,但芯片设计类公司还是在我们考虑范围之内的。我们一起来学习下字节跳动,现在整个VC行业都想要投出一家字节跳动的吧?”甘剑平说。
在投出光芯片项目武汉敏芯之后,一年前刚募资3.52亿美元的渶策资本继续关注的一个是新科技,一个是先进制造,一个是企业服务。这样一来,在其新增的科技细分投资赛道,就会关注在线教育工具软件类的项目,并快速下手。
这样一来,硬科技投资的风口,某种程度上又成了前两年人工智能投资热改头换面的延续,只是科技创新的范围变得更加广泛,也引起了更多机构的关注。
红杉中国对硬科技概念的解读则是从一条“线”延伸出去的。曹曦就提出了自己的观点,“什么是所谓的硬科技?那是否还有软科技?无论把它理解为hardware(硬件)、hardcore(硬核)还是frontline(前沿)似乎都不准确。但我们可以肯定的是,无论是先进制造、工业互联网、芯片、AI落地应用,其实都具有非常强烈的科技属性,在这些领域的投资核心就是把数字化创新应用到各个行业之中。”
红杉中国今年调了组织架构,成立了一个以“科技”命名的投资小组。从种子轮到成长期,红杉以科技为枢纽进行了布局,还首次进入了前文提到的商业航天领域,“科技”、“数字化”、“智能化”也成为红杉投资人对外表态时的高频词。
DCM 董事合伙人曾振宇也提及,DCM持续地看AI在各种各样不同行业的应用,比如最近投的星药科技,就是用AI的办法去解决制药问题。而这是其关注AI在各个垂直领域应用后的自然迁移,比如之前投了自动驾驶的Pony.ai、投了视觉领域的阿丘科技。现如今,只是用AI技术来改造制药这个更为复杂的市场,毕竟局部的优化,时间节点就会很短,且就会在真正商业化的前沿。
也因此,曾振宇表示,云化和云原生、AI在各行业的升级应用、产业互联网等就是DCM关注的主线。
米磊的投资领域则覆盖光电芯片及光学领域、人工智能及信息技术、生物医疗、先进制造、商业航天等,“已形成光电芯片、航空航天、人工智能等产业集群,中科宇航、长光卫星、驭势科技、启尔机电等已经或者正在成为中科创星投资的明星项目。”
一直在关注硬科技领域的牛奎光也对投中网表示,其看好中国硬科技企业的这六个方向:人工智能、智能制造、5G、自动驾驶、基因产业或者叫精准医疗,以及金融科技,这些在未来十年都会是值得关注的赛道。
“我们看好人工智能从研究探索走向下沉部署的应用前景。中国有全球最好的视觉理解和语音识别应用市场,接下来还会有更多创新的长尾应用出来。智能制造方面,中国是制造业大国,当前的环境下,智能制造变得尤其重要。在中国特色的智能制造和供应链基础之上,接下来的商品全球化是一个很大的机会。自动驾驶方面,中国正在发展自己独立的操作系统。在实验演化上及政府基础设施建设协同上,我们也比其他国家有更多的效率优势。”
刘博则更直接,“我不谈风口,我们投资策略没变过,最底层的硬件、新一代信息技术相关,从低端到高端,架构层面的计算平台,计算力,大数据能力,贯穿底层的安全能力,全部都投了,纵轴关注行业,横轴关注存量市场上的增量部分,都是关注范围之内的。”
采访中,还有人提及马化腾在腾讯财报会议上的发言,并将其看做之后整体的投资认知。
“很多企业特别是大型企业,想做数字化转型,之前大家是螺旋上升不断反复的,但因为疫情原因,很多企业就会抓住这样的机会,从本质层面进行改变,水涨船高,估值才会这么高,投资才会如此火热。”
在采访中我发现,硬科技也有不被市场认可的局部,回到风险投资的基础逻辑,即便传统的清洁能源、传统的新材料、芯片晶圆厂都属于硬科技范畴,但因为不太符合资本投资的规模体量和发展速度等,也并不会成为当下受追捧的细分赛道。
硬科技周期?至少5-10年
米磊告诉投中网,“整体来说这个趋势我们还是比较开心的,硬科技火了对我们来说肯定是证明我们的判断和坚持是对的。还有大量的人在持续跑步进场。感觉今年基本上投资机构全过来,尤其是头部机构主动来找我,挺意外的。”
但用数据来说话,牛奎光指出,在市值前100的公司中,科技企业的数量从2010年的32家,逐渐增加到了2020年的52家。科技企业总市值占前100家上市企业总市值的比例,从2010的33%增长至2020年的53%。硬科技在未来十年都会是很好的投资机会,这是大家都共同看到了这样的趋势。
所以,造成这些硬科技投资项目被哄抢,归根结底还是大家对大的发展趋势以及背后的推动因素达成了一致。
用牛奎光的话来说,科创板及注册制的落地,为项目退出提供了全新的、更加广泛开阔的渠道;缩短了创投机构的退出周期,也将进一步引导资本对研发周期较长、商业化进程较为缓慢的高科技项目投资。同时,疫情的爆发及中美贸易争端等外部影响,也是促使大家对硬科技关注度逐步增加的原因之一。
曾振宇则提供了另外一个思考的维度,没有阿里巴巴出现的时候,它出现的方式出现的阶段出现的结果,很难预测和管预测和管理,那么就要回到基本的想法,去观察产业变动的脉络,寻找优秀的企业家,然后去感受创新发展方向。
乐观地来说,跟之前千团大战、单车大战相比,每一个细分领域都是超级血雨腥风的大战,硬科技领域里面肯定还是好很多,总体来说是个好事。也许会出现阶段性的退潮,但还是会随着时间继续慢慢往前走。
“你想想看今天阿里巴巴已经是一个7000亿美金市值的公司了,当你身边有一个非常大的物体的时候,其实你已经熟视无睹了,你已经接受他是一个给定条件,所以绝对体量有时候不重要,抓眼球的是增长速度。”
经纬中国就表示,“经纬在2020年前10个月,新投资了接近80个项目。我们发现,各个细分领域里第一名的体量,可能比第二名、第三名加起来的总和还要高,距离也还在拉大,现在已经不是‘2-8定律’,而是非常明显的‘1-9定律’。我们也开始适应和布局做一些后期的投资。”
毕竟,“大家认同这样的大趋势,线上的互联网红利逐渐消退,想投到百倍增长的公司已经会比较难了。米磊就指出,互联网已经没有太多投资机会了,红利过了没有机会了,钱也得找新的出路,这边又开了个口子,钱都到这边来也是很正常的现象。”米磊说道。
某位行业资深投资人就指出,“有的国资机构认识很久了,在VC阶段一直都没有特别多实质上的进展,但今年的项目反而都在非常积极的跟进。可能因为国资的政府募资的渠道会更通畅一些;而对于美元LP来说,毕竟作为一个美元LP我要赚钱,我为什么不来中国赚?这是一个市场选择问题。”
陈昱也判断道,2023年之前,美国不加息的话,热度会一直持续下去,中国的资金链相对来说会更加复杂,但我个人是偏乐观的,国家其实在重金支持科技股,想要扶持硬科技的话,至少是一个5年以上的周期。
红杉资本曹曦也表示,大家还是看到了行业有可能大规模的商业化,其他都是催化剂,所以我们就要规避一些干扰项,而是要看这个商业机会本身,以及投资阶段本身,其他都是时间早晚的事。
经纬也做了类似的判断:整体体量,未来肯定会更大,市场有判断,美国前20家市值公司里有七八家甚至更多是产业互联网的公司,中国还没有,还是阿里腾讯,腾讯在提,但业务性质还不是,前20还没这么大体量,但一定会出现这个体量,甚至体量更大的公司。
与此同时,乐观的另外一面是谨慎,张颖也提到,未来市场上可能只会剩下15家早期投资机构体面的生存,剩下的会艰难。对于项目来说也是如此,大赛道头部项目融资10亿,比中小项目融1亿还要容易。如今在低利率的大环境下,大家都是在找高增长确定性的公司,这样的公司估值就会抬得很高,拥挤的赛道会变得更加拥挤。
“市场习惯性会高估短期影响,低估长期影响。对于“是否过热”的问题,机构必须理性判断,能够把握到阶段性机会。”牛奎光说道。
这样一来,对于处于硬科技投资赛道上的机构来说,就需要注意自己的布局和策略了。
陈昱分析道,头部基金就是有弹药,可以去布局这些项目。因为硬科技更加需要长线资金去布局,短期内其实商业化不会特别快所以大家需要有耐心。
“我们每年投15~20个项目,无论是市场火热还是低潮,我们都是保持一个比较平均的速度。这其实也是基金投资策略。市场热的时候你可以多投,但是可能说你就是站在高点了。不要因为市场的表现而动摇,自己也得顶住压力。”